韩国农民香港示威目击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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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跪拜的长龙，好不容易陆续抵达了湾仔示威区。随着夜幕降临，1000多韩农每人手捧一只点燃的蜡烛，有些人在烛光中跳起了民族舞蹈。韩农领袖吴宗列发表了讲话，他盛赞这几天韩国农民的克制，示威抗议的有理有节。紧接着他声明：“和平示威已经结束，明天我们将会展示示威活动的另一面。为了阻止会议达成不利于韩农的协议，我们一定要不断抗争，至死方休！”

　　在这天晚上，我偶遇随韩农示威队伍来香港的翻译小金，并通过他认识了一位叫朴容焕的韩农。朴容焕今年48岁，来自韩国全罗北道，交谈中他告诉我：“我家有五亩地种粮食，养活一家五口。但米价去年一年内就跌了好几成，种粮食不仅没赚钱，还欠了十多万元的债。我们村里很多人进城了，留下的大多是老弱病残，我算是年轻的，因为种粮食是我唯一的专长，我只能留下。现在农民都靠借债度日，农具和种子都要钱，所有农民都背了一身债务，生活很艰难。”他还说，前年坎昆示威他也去了，但自己是三个孩子的父亲，不会乱来。“这次就是被捕，我也不后悔……”

　　他还没有讲完，我又被从扩音器里传出的痛哭声吸引了，抬头一看，一位女韩农正在台上声泪俱下地讲述自己的遭遇，小金马上给我翻译：“我是一个孤苦伶仃的人，儿子在去年抗议政府的农业政策中死了，现在我一个人苦守着农田，我负债累累，活着就像是为了干活还债……你们知道吗，韩国有句话，女人的心若变得冰冷，夏天也可以下雪。”小金特别给我翻译了女农最后那句话的意思，就是如果把女人逼得太厉害，她也会拼死斗争的……听着小金的翻译，看着台上台下抹泪的韩农们，我心里一阵酸痛，也禁不住流下了热泪。

　　12月17日

　　12月17日是世贸部长级会议最关键的一天，这一天会议将通过各种协议。韩农称这一天是他们“命悬一线”的时刻，抗议也随之升级。警方在示威区设立了多重防线，启用了多种防暴装置，在最后一道防线上还用了警车封路，誓死保证会议不受冲击。战云密布，气氛紧张，双方都准备在这一天“决一死战”。

　　下午四点过，在距湾仔示威区不远的鸿兴道，韩农首先向警方阵线前列的粉红兵团发起攻击，接着突然发难改变游行线路，冲向防暴警察，夺取盾牌。正在双方酣战之时，又有多批示威者冲破警方的层层防线，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，声势之大，令警方措手不及，一下子阵脚大乱。于是，警察请求增援之声此起彼伏，一批没有防暴装备的警察被韩农的竹竿敲打，警员进退失据，不少人的盾牌、头盔、警棍被韩农夺取。而韩农愈战愈勇，用所得的盾牌、警棍向警察乱打猛击，整个湾仔区不到五分钟就落入韩农之手。

　　在冲击防线时，韩农领袖、年老体弱的国会议员姜基甲身先士卒，直到受伤才被人扶下火线，坐在街沿一边包扎伤口，一边与助手耳语。他神情坦然，面带微笑，就像指挥者在观赏自己的杰作，毫不掩饰内心的兴奋。

　　湾仔“陷落”，警方迅即从九龙、新界调集若干警力前来增援，但是许多车道被示威者所占据，增援警察迟迟到不了位。防暴警察见大势已去，只好反守为攻，试图挽回颓势。

　　正在这时，多名身强力壮的韩农如狂牛发疯般低头冲向警车路障两旁，企图在最后一道防线上撞开一个缺口，双方再次发生激战。韩农企图推翻封路的两部警车，结果警、农各在一边，你推我挡，各自喊着号子，为自己加油，双方相持不下。有示威者爬上警车顶部，试图从上冲破封锁线，还有人企图点火烧毁警车，所幸都未成功。警车终于被保住。

　　激战20多分钟后，各自退了下来。闹市的紧张气氛才稍稍缓解。分布各个路口的示威者以对讲机联络，在展开的地图上指画，五分钟后，又发出了总攻击的命令。韩农从四面八方再度冲击警方各处防线，终于将封锁线撕开了一道口子，1000多名韩农汇合到了中环广场，此处距作为世贸会场的会展中心只有300来米。韩农径直向会展中心推进。情况紧急，警方下令警察不顾一切阻挡韩农逼近会场，防暴警察主动出击，手持盾牌警棍冲向韩农，双方人马混战激烈，俨然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战。直到晚上七点，双方仍在激战中相持不下，参加世贸谈判的部长们都被困在会场，无法出来吃饭。

　　警方当机立断，决定施放催泪弹。保安局局长通过电视向全港市民发出勿到湾仔去的呼吁后，一枚枚催泪弹像烟花般轰隆爆炸，四处飘出白烟，刺鼻的烟雾弥漫了整个湾仔，顿时数百示威者和在场的记者都掩面惊叫，埋头狂奔，慌不择路，场面混乱。许多韩农首当其冲，眼泪鼻涕齐流，狂咳不止，有的缩在地上用衣服包住脑袋，不断呻吟，有人不停叫骂，还有人掩着口鼻在混乱中拖出倒地的同伴……

　　从晚上八点到十一点，警方又间歇性地施放过几次催泪弹，才把韩农的冲击完全制止，湾仔最后被警方完全控制。伤了元气的韩农，只得逐渐退出中环广场，但仍有几百韩农冒着严寒彻夜坚守在示威区，他们吃着从韩国带去的干粮和泡菜，在摇曳昏暗的烛光下，不时传出古老低沉的歌声，如泣如诉，充满着哀伤和悲愤。大批防暴警察戴着防毒面具，严加监视。彼此在相安无事中对峙到18日的清晨。直到警方派人给静坐的韩农送去早餐抚慰后，他们才缓慢撤离，这场对峙才告结束。

　　17日韩农与警方的冲突，据说是香港自1967年以来所有示威冲突中最激烈的一次。冲突中，2000多名警察合力拘捕了900多名韩农，共有70多人受伤，其中5人为警察。

　　18日清晨，我将离开香港返回内地。临行前得到消息：据民间监察世贸联盟的负责人宣布，18日，也即世贸部长会议闭幕之日，将有10000名示威者走上街头游行。当天晚上，我已经安坐在成都家中，尚在香港的女儿来电话说：“原定18日下午的闭幕式已经推迟到深夜，因为17日会场外的激战和今天更加声势浩大的游行，给了会议极大的冲击，可能在农产品补贴的问题上，会有一些有利于农民的让步……”我唏嘘了一声，一周的忧心，暂时得到了缓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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